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信你四大皆空
明君虎三角，无差。
没有剧情只会闹脾气。
一
他职业生涯的最后记忆包括空荡的直播室，滴滴作响的加湿器和成箱搬来的矿泉水。每一个片段都包含着无数恶意的嘲讽，即使有满怀期待的关心也无济于事。人们总是会在温床中失去判断力，严君泽如履薄冰，就怕自己也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
他是真的想走。
但他也无处可去，整个青春都献给了鼠标、键盘和屏幕组成的竞技，颠倒的生物钟、日渐变糟的身体，过高的关注度、冠军的荣誉和与圆满失之交臂的最终结局，全都是这份职业的献礼。
他修长的食指敲了三下W，发现打不出汉字。最近国服Bug总发生这样的事，索性也就没什么脾气，鼠标把视角交给负隅顽抗的AD，大概又结束一局精彩的游戏。
他上楼的时候遇见刚睡醒的李元浩，揉着眼睛慢慢往下踱，本以为普通打招呼就够了，擦肩而过时李元浩指节攀上他肩头，半眯着眼睛问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说什么？没什么说的啊就。
他其实有点心虚，一小时前刚在直播里口嗨过小虎，故事的主角就按着他往墙上推，食指沿着他掌心轻划，一直到鲜活、跳动着的腕动脉，指甲危险地在上面蹭过，好像下一秒就要扎进去一样。
但谁都知道仅靠指甲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小老虎只是生气地做出了警告。
严君泽。他微微抬头咬了一口他下唇。你怎么不怕被我打死呢，真当分手了我就不闻不问了？
严君泽垂着眼尾笑了一下，抬手扣着李元浩后脑，手指在他发丝里面开会揉搓，声音压得很低。
“知道我们分手了，就别凑过来跟我要亲亲啊兄弟。”
李元浩白了他一眼，一句给你脸了呼之欲出，但他没有说，因为他回头的时候看见另一个人在楼梯顶，折叠的空间里只露出一双腿，但熟稔程度仅凭裤子的样式就能知道，那是史森明。
他把目光交还给严君泽，不可能存在只他一人看见的情况，李元浩眨眨眼睛，第一次觉得有点不安，搓了搓指尖。
严君泽轻声哼了一下，大概是不太高兴，但又没什么所谓，揣着兜上楼去wc办正事，时间拖得太久观众们会着急，没道理因为你们闹脾气就耽误工作。
他是这样想的，可路过史森明的时候还是尴尬的不知道怎么走才好。
二
那一年严君泽勇敢得像孤独的小英雄一样，背负着自己做了整个中学的梦，在所有人鼓吹学历第一的年代，独自离开生他养他的岛屿踏上更广阔的大陆。而那时候，他在第一次涉足正规比赛时遇见了日后若干年纠缠不清的李元浩，GT的上中双子星，Xiaohu和Letme。
是谁先给了谁第一个吻也记不太清了，严君泽只记得他们还未被众人熟知的年代，他们是勾着手指入眠，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现在去寻找迈出第一步的人也没有意义，他们的分别、和好以及缘由连自己也说不清，何况旁人看在眼里不过是造作光阴的一隅，年轻的感情里每个人都无可厚非。
严君泽清晰地记得两只战队合并时拎着行李走去另一个房间、和别人同宿的李元浩的背影；在他被通知转入RYL时从训练室里追出来的年轻中单，眼睛里的慌乱和始终不肯放开的柔软手掌；那年春天帮他一起把东西都搬回RNG训练室的也是李元浩，巨大的纸箱弄脏了干净的T恤，可重聚的欣喜和苦尽甘来冲淡了一切。
他们在角落里拥吻，意外地被新来的小辅助撞见。史森明尴尬地笑了一下，指着他们身后墙角的扫帚，说是来取这个的。
他们的相爱和分手从来都不是秘密。
刘世宇拍着史森明肩膀诚恳地告知这一点。
史森明对恋爱这样的事向来避之不及，从中学时对女同学的示好视而不见，到后来礼貌谢绝和小姑娘双排，他总觉得这些事还太早，所以向来迟钝。
等他发现自己总想黏着严君泽，还对他和李元浩分手这件事感到有一丝雀跃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开始有意无意接近严君泽，后者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在他们几乎就要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时候，李元浩又像没事人一样晃悠回来，毫无顾忌蹭进严君泽怀里，扣着十指亲吻，唇齿相触像是在灼烧史森明还没说出口就消失殆尽的秘密。
史森明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他们上一次分别是严君泽提出来的，而这一次复合是李元浩主动，他轻而易举的回忆起他们所有甜美和不可忘的往事，所以他们和好了。
还好我没有开口。史森明想，他的食指放在唇边，齿尖咬合发出轻轻的脆响，指甲被咬得惨不忍睹但他浑然不觉。
他总是梦见那一晚，他抱着枕头悄悄爬上严君泽的小床，说着取暖蹭进他的被窝，严君泽哼哼唧唧也终于给他挪了位置，在他翻过身极近的距离里，他几乎就要吻到他的睫毛。
以至于后来，上中再次重演分手剧本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只是悄悄去对严君泽好，从来没有开口的想法。
三
严君泽回到直播的的座位上，游戏正好开始。
他不太想回忆刚刚史森明的表情，尽管他们两个从来也没有答应过彼此什么。
他擅长发现别人对他的好，也一直知道辅助选手心里的弯弯绕，但是如果不是史森明先开口，他是怎么都不会直截了当的戳破这件事的。
他和李元浩纠缠这么多年，先开口的总是会输，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答应过的事一类说法把他弄得疲惫不堪。
他只是在史森明再三小心的试探里，一遍遍和他强调这次是真的分开了、再也不会和好了。
史森明弄不懂严君泽。
他不懂为什么他和李元浩会分手、会再和好，不懂为什么严君泽明明知道自己喜欢他却从不开口，他有好多不懂的事，可这些事就是，实打实的发生了，从最开始到现在一直不停地上演。
史森明感到荒唐。他手里捏着刚从严君泽柜子里摸出来的干净T恤，衣料上有洗衣液柔软的香。外面好歹还是冬天，窗外的少女戴着绒绒的毛线帽子和厚手套，他才想起来要带上厚衣服。
没有袜子了。史森明盯着空荡的抽屉发呆，暗色的房间里他思忖许久，终于决定背着背包下去找严君泽。
我没有袜子了，我要袜子。他把手掌贴在严君泽的蝴蝶骨，稍微用力推了一下，用来博得上单选手的注意力，也在告诉他其实他完全没在乎刚刚的事，没关系，不要觉得不自在。
喂喂喂，有人在吗，史森明说他要袜子。严君泽就吵嚷开了，史森明觉得好笑，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折磨与谅解，不停在日常生活里交织编曲，上一秒交换穿胸的刀刃，下一刻变成撩过心尖的羽毛。
史森明捂住严君泽的嘴，手指搭在柔软的脸颊，严君泽挣扎着笑，为了挣脱束缚闹着玩舔了他掌心。史森明脑子里嗡地一声，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感官之外的恍惚支配着身体，他把手撤开，在干净的T恤上抹掉湿润。
被看见了吗？被发现了吗。
离开镜头的史森明想得漫无边际，有多少眼睛透过小小的窗口，窥视到灼目的白光照耀下、凄凉的荒原。
我要走了。史森明第二次来折腾严君泽。我们要走了，跟你说一下。
哦。严君泽甚至懒得抬一下眼皮。走就走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觉得问心有愧，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严君泽在史森明走后的空闲时间里，眼神扫过弹幕，齿尖咬在唇面，慢吞吞拿起手机找到史森明的窗口。
明神，你下来，袜子在我这里。
我不去，你骗我。
没骗你，是真的，你别不信啊。
你这种话说的还少吗？
……
不过这一次，我还是会信。
四
严君泽摸着黑起床，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点亮光，旁边的小辅助睡得安然，如今他们不需要眼神相触，严君泽得以仔细看过他的眉目，斟酌过往和未来的每一秒。
我可以走吗？他坐在地暖烘烤起来的木板上，喑哑的字句落在昏暗的房间里，视线几乎和史森明起伏的胸口平行。我已经很累了。
他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掌心，蜷缩的手指在相触的刹那轻微颤抖，严君泽抬眼，看见他忽闪的睫毛。
李元浩。严君泽在训练室门口叫住他，后者清楚的知道他要说什么，仍然扭头，满不在乎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要走了。严君泽的声音艰涩，他尝试着露出一个柔和的表情，但是显而易见的失败了。
哦，和我有什么关系。李元浩把冷淡做到极致，端着水杯的水面却轻而易举地泄露他的一切情绪。
严君泽不知道说什么，他是一个人，又不是所有人印象里无坚不摧的平等神，他说的走也不是空间意义上的离开北京，而是人生阶段意义上的——他要离开了。
所以李元浩，跟我告别吧。
懦夫。李元浩留下语焉不详的喟叹，严君泽才发现他在直播，整个训练室的气氛都还像过去一样，但是又有很多不同了，新的AD拍着键盘气愤刚刚的操作，操着港台腔的上野互相嘴炮，属于他的位置空荡荡的放着，没有人坐。
严君泽突兀地想起了很多有关于往日，记忆深处的旧电脑、硬板床和相扣的手指，交界处是纯白色的直播室，他对着以前始终不愿开的摄像头露出笑容，讲述着他自己的故事，小辅助伸过来温暖的手掌他没能及时握住，相看两生厌的旧日恋人只留给他背影。
他没有等到兔子、大树也没有长起来。
现在的他准备好应对一切的一无所有。
他坐在李元浩身后的椅子上端起手机，看见弹幕提起他上次说要主动带节奏的事。他的眼神只够看见李元浩的侧脸，无从从他表情中读出情绪的可能。
虎将军睁开眼睛啊。严君泽笑着。要尊重对手啊，你闭着眼睛打游戏是会空大的。
为什么闭着眼睛啊你，你有问题。
……
你有病啊。
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看我一眼就能知道，满怀期望的未来、荣光降临的新的一年。
他们在虚构的赛台上对峙，指尖相抵近在咫尺，可李元浩始终没有回头。
五
严君泽以为没人会送他的。
所以李元浩和史森明出现在基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舌尖舔舔干燥的唇面，他握紧行李箱的提手，打定主意他们说什么他都不会留下。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要劝你。”李元浩一副玩味的样子，像他们连日来碰面时一样故技重施，手掌落在严君泽肩上，说出口的话终于不是锋利的刀子，“本来还想搞你一下的，不过算了。”
“能被允许做想做的事已经很幸运了，所以你去吧。”
严君泽开始发愣。多日来的游刃有余终于在李元浩收敛了他的劣态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的他手足无措，眼眶涨得发痛，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样。
史森明很快察觉严君泽眼尾一点湿润，他用手指替他蹭掉水渍，紧接着把指尖覆进他额前，抚平柔软刘海的一点皱褶。
“再见。”他听见史森明说。
“嗯。”严君泽转身要走，余光看见李元浩不留情面地推了一把史森明的后背，小辅助一个趔趄绊在行李箱上。
怎么了。
我……史森明小声咕哝着什么，严君泽听不太清，他回身看他，目光相触。
我等你很久了，你……看我一眼。
为什么现在才开口。
严君泽在那一瞬间打定了主意，什么洒脱什么抵挡不住的流言蜚语，久违的温柔足以驱赶所有不安。
史森明的羽绒服里只穿了一件T恤，露出大半截细白的脖颈，呼出的气息散在干冷的空气里，冷的嘴唇都有点发白。
他用手指贴上史森明露出的后颈，沿着分明的骨节一直触到发尾的柔软，拉进的距离里牵扯到不可估量的勇气、与旧日的告别和所有的将来未来。
再等等我。严君泽额头抵着史森明额头，温热气息落在唇齿间。
我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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